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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北京798大山子艺术区一样,古城西安纺织城原西北一印处也有大片的老厂房,2008年末有人在旧厂房大门口挂上“纺织城艺术车间”的牌子。这里后来被称作A区,也有人戏称它为“一号坑”,里面租住着大批艺术人士。魏悦达的咖啡画廊就开在一号区,一百多平方米的空间是由废弃车间改造成的,看着自己创作和生活之地,她不无得意:“我喜欢纺织城,喜欢在这里过简单而时尚的生活。”
蓄长发的魏悦达眼睛纯净明亮得像个孩子,神情还带着些许羞涩,她一遍一遍想象杨过看到独孤求败留下那柄木剑的情形,“四十岁后,不滞于物;草木竹石,均可为剑。技艺达到一种境界,就是不为外物所困扰,这样的人,本身就是一把大巧不工的剑的模样。”
考入西安美术学院,魏悦达尽情享受内心的释放,她对所画对象细致入微地观察和揣摩,专注得不能思考他物,水墨的清淡和油画的质感、人物的喜怒哀愁,就在她的每一幅画中淡淡飘散,还带有学院派的浓烈色彩。毕业后的魏悦达,仍蜗居在适合赋闲与归隐的城市一号区,通过画板涂抹自己的情绪与内心。
“图画很神奇,它带我进入另外一个世界。在这个世界里穿梭自如,虽然并不是立体的,但我温温地感觉着生命琐碎而强大的力量。”在22岁这一年,魏悦达发现自己的生命被真正打开,她知道自己与以往不同了。若用魏悦达自己的语言去阐述:就是仿佛一个幽闭多年的房间,窗户一扇扇被打开,阳光照进来,微风吹进来,探头望去,窗外枝繁叶茂,鲜花盛开,一切还原生命的本来面目。
除去绘画,魏悦达开始觉得自己需要大量大量的爱,多到可以当做被子来盖,纵使沉重而不能呼吸也在所不辞。她和那个叫阿诚的男孩相约去遥远的城市看望对方,夜晚的时候两人就在马路上逛街,他个子高大,牵着手,每次都像被他拎着走。魏悦达走不动了,就要背,然后阿诚就在空荡的街道上跑起来。
有情饮水饱,最后魏悦达跟着阿诚去了埃及。他们在那里天天睡到自然醒,然后跟着披头士们学画,那些埃及人满身的松油味儿,头发长长的打缕儿,连指甲缝里都还有颜色,就拿着个“耶素”(埃及不用酵母的面包)啃起来。整整几个月,两人滞留在土黄色的埃及河边,和那些穿着中国廉价外贸衫、胡子和汗毛茂盛的淘金客们混在一起。晚上,则租住在一间专供流浪者居住的集装箱里,在画板上专注地绘出脸上有划伤的寡妇,能与动物通灵的巫女,和骑着重型机车、穿着马钉长靴的金属女郎。
那时的魏悦达,感觉自己在艺术创作上了一个台阶,后来她的有关埃及题材的作品在拍卖会和艺术画廊得到追捧,也证明了这一点。多年以后,魏悦达在梦中仍会穿越时空,在开罗“死人城”的坟墓群闪烁摇曳的灯火里,同法老后院苦心钻研的术士们辩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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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悦达的爱情在谜一样的异域之城绽放,只是内心还太悲凉,愈是欢悦愈是觉得不能长久,埃及成了她爱情的起点和终点。
回到西安疗伤,发誓不再相信爱情的魏悦达潜心学习了四年的心理治疗。拿到心理咨询师的她,脑子里勾画出一个惊人的创意,在纺织城工作室的原址上开一家进行艺术治疗的咖啡画廊。“我觉得艺术不仅是精神层面,应该有实际的用途,而艺术治疗就是在美丽中完善人生。大家知道,少数民族同胞他们出生后会说话便会唱歌,会走路便会舞蹈,我要求学员们也能用绘画来表达自己,利用产生的心灵共振,抵达心海深处,并发掘严重情绪、心理疾病的线索,这就是自我完善的过程”,“艺术治疗利用人与生俱来的创作潜能与自我治疗的本能,通过自发性绘画来揭示人格的另一面,即自我对抗的隐藏人格。有时,一条线、一种颜色、个人符号,都有所隐喻。而有的精神创伤者在脑海中会留下终身难以磨灭的可怕影像,让他表达和宣泄出来,就可以令其学习、信任个人的内部形象,整合人格中不被接纳的部分。”
在咖啡画廊的活动时间里,我们见到二十几个学员围坐在一起,他们身心放松,听着音乐,然后一个个用丙烯颜料和带韧性的纸作为图画的原料,放下技法去肆意表达。半小时之后,魏悦达将人分成两人一组,在地上铺上一人多高的画纸,由一个人用舒服的姿势躺下去,然后对方把他的轮廓描摹下来,并让他自己再对着轮廓补充细节,如五官、手、脚、身体的颜色。这帮学员们开始有的左侧卧、有的右侧卧,还有的弓着身子,或平躺下成个大字。
精巧设计的游戏,有人觉得可能很小儿科,但真正的艺术家都有这样一种心理,希望把自己内心里的想法和看法表达给别人,让更多人接受。他们或许并不会以此来衡量自己是否成功,但是他们绝对希望看到更多的人接纳自己的思想,魏悦达为自己和他人找到了这种途径。功利的现实社会中有人为了物质目的不择手段,最终失去自我,成为金钱的奴隶,这在魏悦达看来才是最失败的、最需要治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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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悦达不紧不慢地打理着艺术画廊,一次活动中有个学员随口问她,老师你知道水影画吗?见她有些疑惑,学员便描绘起水影画的惟妙惟肖,称那样的表演真是太棒,“只是可惜现在国内还没有搞水影画的,要想请人表演只能到国外找,但是国外艺术家请来太不容易,档期问题、交通问题、日程安排,特别麻烦。”对于商业表演,魏悦达起初并不感兴趣,她觉得如果在教学和治疗中进行这样的新尝试,倒是不错的选择。
2009年下半年,在埃及玩过尘画的魏悦达开始尝试水影画,她唯一能参考的就是国外寄来的光盘,其它一切都要自己来摸索。一个月后,彻日琢磨水影画的魏悦达就仿制出了作画的工具,颜料是用朱砂粉、石青粉、乌贼墨、栀子黄细细研磨后,分别和石脑油按比例制成的,而那个投影盘和水箱也是自己设计的。
数月后,魏悦达试着在咖啡画廊中表演,预计时间是3分钟,当针尖触水在颜料上缓缓游走,自制的水箱上,红、绿、白色的灯光则从箱底透出,这就成了她的“画布”。“我当时以为准备很充分,画短短3分钟的水影画一定没有问题。”可是一到台前,音乐一响起,魏悦达的脑袋就变成一片空白,所有的预备都派不上用场。这时候,还是绘画的功底发挥了关键作用,尽管艰难,魏悦达仍成功地在水影中坚持绘画了3分钟。学员们和“一号坑”的朋友们欣赏后,连连称赞声光幻影、美轮美奂。
“水影艺术属于瞬间艺术,其变幻莫测的图画效果由一堆颜料和水创造而成,非常神奇。以往大家接触的艺术都是固定成型的,而水影画能让人看到更具趣味性和未知性的艺术。”或许是歪打正着,这项起源于土耳其的当代艺术,开始让魏悦达忙碌起来。由于西安懂水影画的人不多,需求却旺盛,她每次的出场费最高时超过五万元。舞台上,我们看到身着白色礼裙的魏悦达,熟练地将彩墨随手点滴在明亮的灯箱上,然后用针尖轻轻推出几座金字塔的轮廓,再修补点缀,开罗街道上大声朗读的诗人、金碧辉煌的大厅跳舞的珠光宝气的女人、壮硕身躯上隐隐透出刀剑伤痕的男人们,逐一出现在灯箱上。她又捻开清水,针尖如波浪般摇摆几下,一个现代少女又在画中亭亭玉立,她有时尚的卷发和迷人的大眼,正用极其漂亮的身姿向你挥手。20分钟的“埃及印象”,在观众眼前却切换了四十多幅不同的画面,一掬颜料、一支细针、一双妙手能在瞬间连环成画,靠的就是表演者对影像惟妙惟肖的拿捏。
2011年7月,魏悦达又想到了将中国写意画和水影画结合起来,“中国画讲求写意、讲求意境,这是外国人做不到的,独特性让他们永远无法模仿。”她开始沿着这个方向不断地揣摩、探索,并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,现在在西安城的企业聚会、商业发布会等场合,我们常常能见到魏悦达的身影。
2012年,魏悦达正式在学员中推广水影画,她认为这样更能捕捉人们的心境,“作为普通练习,水影画的魅力很大程度在于连作者都不知道下一眼会看见什么。省略了幽默精巧的变幻,只是把自己瞬间的想法展露,这更能反映人们对生活缺失的索求。”
古城的生活很平淡,魏悦达却忙于水影画的表演和推广,她说很羡慕自己那条懒懒的成天仰着肚皮晒太阳的暇步士狗巴达。回到一号区的画廊,魏悦达又开始琢磨将水影画和艺术治疗结合在一起的路径,她希望任何时候人们都不要把“真我”给弄丢了,对普通人进行艺术创作就是让他们找回自我。面对什么才是真正艺术的提问,魏悦达回答得最不靠谱,就是像一盘宫保鸡丁,有的厨子能做得辣死人,有的却能活生生把它做成甜腻腻的淮扬菜,谁能讲哪个厨子做错了呢!生活也是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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