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时候,门铃响了。
一个穿着黑色暗花裙的老太太,从打开了一半的门洞里闪了进来,一手握着我的手腕就往客厅的阳台走。我向来胆子比较大,可是在那种情形下还是滑稽地想到了要不要弱弱地喊声“救命”。
老太太伸出头到阳台外,上下左右地东张西望了半天,然后转头尖声对我说:“不是你干的。”
当然不是我干的!我又好气又好笑,不管这位老太太在缉拿什么元凶,反正真的不是我干的。
老太太一屁股坐在我家阳台的躺椅上,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脸上转,看来还有话要说。
老太太说:“邻里应该互相帮助。”——这是开场白。
“等你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,你就会发现,你的人生已经被掠夺一空咯。”呵呵,转变得也太快了。
“小的时候呢,是你的兄弟姐妹在跟你抢,你的生存空间、你的受教育机会、还有父母亲的爱,都是他们要掠夺的东西。你幸福的童年就这样被掠夺咯……”
“长大了以后啊,是你的老板要掠夺你。想方设法套牢你,帮他挣钱,可是却只付给你糊口的收入,榨取你的剩余价值。你一生的劳动力,就这样被掠夺咯……”
“结了婚,那就更惨咯。你最紧密的人,你老公要掠夺你。同样养家糊口,可是你要做他的女人,他孩子的妈妈,他们家的媳妇,你要放弃你自己,来获得这个家庭里的一个身份。你知道吗?你要生儿育女,他就主持经济,如果他看上了其他女人,你就被打发走咯。你们共同积累的财产,给不给你,给多少,都要看人家的脸色。你的家啊,就这样被掠夺咯……”
“还有你的……情人啊,你不要听他说怎么爱你,他就是不离开他的妻子。他需要你的感情滋润他,他是在感情上掠夺你……”
我看着老太太白净而干瘪的脸,被这位陌生人突如其来的伟论打了个措手不及,目瞪口呆。
“不要以为我在控诉什么男人掠夺女人啊,其实女人也在掠夺男人,你知道吗?世界上每一个人,都在抢夺生存的空间,还有资源,要是不赶快明白这个道理,你的人生,迟早要被洗劫一空咯……”
这时,我儿子拿着一张纸过来,他在对折的纸上画了两个古代武将,前幅的纸撕开上下两半,掀开前幅、上幅或下幅,武将就会出现不同的形象。儿子高兴地一直喊着我的名字,蹭过来挤到我身上,叫我看看他的新玩意儿。
老太太气都不喘,看着我的儿子接着说:“你的孩子啊,也同样掠夺你,你知道吗?他们要你全部的爱,然后他们长大以后呢,就可以完完全全独立地离开你咯……”
“可是……”我犹豫了一下,脑子里瞎折腾了一番,最后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:“您是在研究什么理论吧?”
老太太瞪了我一眼,说:“这咋是研究?这是人生嘛!”说完,叹口气,站起身,往我家门口走,一边走一边还说:“像我这样让你听我说话,也是掠夺你嘛,你懂不懂?”说完,径自走出门口飘然而去。
我在后面赶紧盯着她老人家的裙摆,仔细看看,没发现什么飞天扫帚之类的。遇到了一位高人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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