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墨县有位叫俞啸月的读书人,他天生聪明过人,博闻强记,无论多长的文章,只要大体翻阅一遍,内容就知道个大概,就是事过多少年,他也不会忘记。俞啸月有这样的才华,当然免不了参加过科考,可是朝廷选拔官吏,是要注重形象的,只因他的相貌长得奇丑,尽管文章写得如花似锦,朝廷也绝对不会让他这样的人去做官。俞啸月几次碰壁后,便心灰意冷,在县衙里当了一个刀笔小吏,帮县太爷记记案子,调查个民情什么的。这俞啸月为人正直,办事认真,从来不收受百姓的任何钱财,为此,他在老百姓的心里,比县太爷的威望还要高出不少来。
俞啸月办事认真又能吃苦,加之无意娶妻,孤身一人,所以,知县常常派他去一些偏远地方调查案子。俞啸月往往把事情办得非常出色,他一个考场屡屡受挫之人,淡泊名利,每每有了功劳,都让给县太爷,从不居功自傲。这样,他一连伺候过好几任知县,众口一词都是个“好”。
这天,接近崂山那地方又出了一件民事案子,尽管证人来了不少,事情也讲得有条有理,可细想想又似有破绽,县太爷心存疑惑,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。俞啸月见知县老爷犯难,便自告奋勇,愿意去那边找老百姓访查一番,以免冤枉了好人。知县自然求之不得,便让他前往了。
俞啸月到了那边细细访听,发觉案子有假。那原告仗着有些钱财,买通一批贪财的无赖,胆大包天地去县衙作伪证。得知详情,这俞啸月不由出了一身冷汗,多亏跑这一趟,否则那才坏了县衙名声!
访查完毕,俞啸月取了笔录证据,就抓紧往回返。哪知道,半路上变了天,大雨倾盆,前不靠村,后不邻店,慌乱中俞啸月又迷了路,窜到山里去了。待到雨歇,已经是月出东山的光景。这俞啸月浑身上下淋得落汤鸡一般,被冷风一吹,冻得浑身哆嗦。他面对空旷夜色,不由自叹命运不济,叹着气,猛一抬头,却望见远处有一盏灯火闪烁,这不是有了人家了吗?他心中大喜,跑过去一看,果然是户庄户人家!
俞啸月急忙敲门。开门的是一位须发皆白、拄着拐杖的老翁。老汉把俞啸月接进屋里,找来干爽衣服让他换下,这才与他重新见礼。当得知客人原来是俞啸月时,老翁不由弃杖行礼:“小老儿久闻贤士大名,今日得见,真是三生有幸。”转身吩咐:“我儿,俞贤士在此,你不必拘束,可来见过。”话音未落,里间门开了,灯影下走出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来,虽然是粗布衣裙,那模样长得简直如同仙女下凡,俞啸月只觉得身上微微一震!女子深深一个万福,俞啸月赶紧还礼,一边暗暗嘱咐自己:美女面前,万不可失态。
老翁说:“这是小老儿的独生女,名唤织娘。她母亲生她时得了产后风,扔下她走了,留下我父女俩相依为命,老汉不会调教,让贤士笑话啦。”说罢,又吩咐:“织娘,你快去收拾点蔬菜,俞贤士想必是饿了。”不大工夫,织娘端上四样小菜,还烫了一壶酒。老翁陪俞啸月喝酒,织娘就在板凳上坐着,听他们说话。俞啸月品尝那山里小菜,味道从来没有过的鲜美,不由夸奖了几句。织娘只顾低头微笑不语。
话越说越多。老翁问:“贤士可曾娶得娘子?”俞啸月笑道:“您看我这副模样,哪个肯把女儿嫁我?”老人家说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你在县衙公干,多少有些积蓄,可以买一房嘛。”俞啸月很郑重地说:“我就算有钱,也不能买老婆。假如人家女儿不愿意嫁给我为妻,我硬以金钱收买,那样做,跟强取豪夺又有什么两样,岂是读书人所为?”老翁听了俞啸月的一席话,脸色登时变了,他站起身来,再次向客人作揖道:“听俞贤士的话,胜过老朽读几十年书啊,怪不得您有这么好的名声。我这个小女不才,情愿嫁给官人铺床叠被,她自己已是愿意了,不知道先生肯不肯收下?”
这好事简直像从天上掉下来的,俞啸月觉得仿佛是在梦中。但他还是理智地推辞:“我这个样子,一定是要对不住令爱的。为了延续后代,随便耽误人家的青春,俞氏祖宗再急于香火,也决不会允许子孙昧着良心做事的。”
老人家叹了口气:“你越是这么说,这老泰山我越是非当不可了。”
话音未落,只听外面大喊:“老匹夫在家吗?快把女儿送出来!”
这一声吼叫,让老翁跟织娘都变了脸色。俞啸月便要出门看看,却被老翁拦住。
老翁匆匆嘱咐女儿:“你快陪官人从后窗跳出。贼人找不到你,也只能作罢。”不由分说,推织娘拉着俞啸月跳出后窗,钻进草丛里。织娘低声道:“这是山上的贼头儿,一定要霸我上山当押寨夫人。爹爹自会跟他应付。”说话间,却见前头一片火光燃起。两个人急忙冲过去看,织娘的茅屋已经困在火海里,老翁倒在血泊里早断了气,强人也不见了踪影。
俞啸月眼泪立即就下来了:“想我堂堂一个男子汉,眼看老人家就这么白白地丧生贼手,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。”说着,就要往石头上撞。织娘连忙拉住:“官人,老父把奴家托付给你,只要你带上我走,他老人家也就含笑九泉了。”话说到这地步,俞啸月只好草草掩埋了老人的尸体,这时天已大明,便领着织娘下山去了。
俞啸月轻易捡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妇,同僚、朋友们真是既妒嫉又羡慕,背地里也有议论说这样的天人俞啸月养不住,迟早会跟了旁人跑掉的。可是,织娘待丈夫知冷知热,百般温顺,从未嫌弃过他的长相,俞啸月更加敬重妻子,夫妻俩日子过得很红火。
织娘不仅能持家,办案时还时常帮俞啸月出主意,有些挠头的案子,说给她听,只要织娘说一句“还得细察”果然就有了出入。俞啸月不由暗暗称奇,只恨这媳妇娶得太晚了。
织娘嫁给俞啸月五年,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。为此她常常灯下垂泪。俞啸月百般劝慰:“我本来是打光棍的命,得遇佳偶,就一步登天啦,不指望生什么儿女。”尽管如此说,织娘还是不开心。
后来,俞啸月因为勤勉办案,深得百姓的爱戴,他的事迹终于传到皇上耳朵里。皇帝龙心大悦,传旨赏他个知县做。成了县太爷,俞啸月更是爱民如子,成了有口皆碑的好官。正当他春风得意时,织娘夫人却一病不起,俞啸月该想的办法都使尽了,还是不见好转。
织娘说:“官人,你不必费心思啦,咱俩夫妻缘分已尽。我死之后。你一定要再续娶一房,好歹为俞家留下条根。”说罢,就咽了气。
俞啸月哭得死去活来,把织娘葬在后山坡上,没事了,就独自去坟前枯坐。
俞啸月对妻子那样重感情,感动了很多人,心甘情愿地想把女儿嫁给他,可是,俞啸月就是不应承,他说除了织娘再生,否则他不可能谈论婚姻。
时光匆匆,又是三年。俞啸月这人,虽然相貌丑陋些,可是不显老,算来已四十多岁,看上去还如同二十四五一般。这一天,他去织娘坟前坐够了,回到房中,和衣昏昏睡去。突然,门开处,见织娘走进来,一脸不高兴地抱怨道:“官人这是何苦,我说的话你怎么不听?实话对你讲了吧,我父女其实都是鬼。我老爹本来是这即墨的县令,因为错断了一个案子,冤杀了无辜,待事情明白了之后,他终日愁苦,到底得病死了。老头子做了鬼也不甘心,凭什么冤杀了人?待看到官人如此辛苦为民办案,他佩服得五体投地,便设法让你迷路,为同是鬼魂的女儿配就了婚姻。那天夜里的事都是老人家做出来的。我俩的姻缘已满,不可强求,你尽早另娶淑女才是,否则我在九泉之下,也不得安宁哪。”俞啸月醒来,才知道是南柯一梦。可此后接二连三,总梦见织娘来说那番话:“不信,你去扒开我父女的坟,看里头有无尸骨?”
俞啸月悄悄带了亲信,去深山里扒开岳父的坟,里头只一块石头;又扒开织娘的坟,棺材里只一些衣服。
俞啸月相信了妻子在梦中说的话,可他仍然没再娶妻。
不知哪一天,俞啸月突然不见了。下人及即墨的老百姓急忙四处寻找,也不见影子,只好向上级呈报。打那以后,即墨县再没见这样的好官长,这里的百姓家家供奉俞县令的牌位来怀念他,一直延续了许多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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